MAG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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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2905

零打碎敲

档案员

以下为李·伦托尔(Lee Rentoul)的陈述,内容有关于他的同事保罗·诺列加(Paul Noriega)被谋杀一事。陈述提供于2011年五月二十九日。音频由伦敦马格努斯研究所档案馆主任,乔纳森·西姆斯录制。

陈述开始。

档案员(陈述内容)

让我们先把话说清楚——这不是什么该死的忏悔,好吗?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警察,我会否认每一个字,而且我对法律的了解足以让我知道,即使我把所有我做过的可怕的事都告诉你,在法庭上也毫无意义。你们也不见得帮的了我,我只是……我的朋友海斯特(Hester)说几年前他因为见了鬼来找过你们之类的,你们调查了一下,跟他说是什么噪音在他脑子里搅和,“次声波”之类的,然后他就没事了。我需要那个。我需要你告诉我这一切只是巧合,是我的大脑在搞鬼,我也需要不再继续失去什么部位了。

所以是的,我杀了诺列加那个混蛋。刺穿了他的喉咙,留他在码头边失血致死。也许这会让你很震惊,也许不会,但是相信我,他是自找的。我们在一起工作了八年,正是他踢麦克马伦(McMullen)的头踢的太兴奋了才把我们从普通威胁罪变成了重度故意伤害罪。但当然了,当我们被抓走的时候他背叛了我,把罪名栽赃给了我。当他随心所欲的逍遥法外时,我为他服了五年刑。我得说我值得一点补偿,而我也确实得到了补偿。

但那也不是我的最佳选择。我又不傻,假释是条不长的狗链,所以割开诺列加的喉咙对我来说并不是头等紧急的事。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已经手痒五年了,但我并不着急。我有足够的时间来为他做些令人不快的安排,我希望能狠狠伤到他,是不是我亲手来不重要。所以去年六月我出狱后,我耐心的等待着,密切的关注着事态发展。我试着联系过他,但是我们仅有的几个共同朋友告诉我他没兴趣和我说话。在我不在的这几年里他显然过得不错,有能力雇些能确保我不会找他麻烦的打手。当我终于厌倦了东奔西走,试图和他好好谈谈之后,收获了肋骨上的几块瘀伤。就是当我在刘易舍姆(Lewisham)区那个阴森的小巷里躺着的时候,我决定了如果我要伤到这个混蛋,我的意思是真正的伤到他,我必须跳出常规思考一下。

我决定去拜访一下麦克马伦。在诺列加对他动手前,托比·麦克马伦(Toby McMullen)只是个普通的街头小混混。这些日子,他是个脖子不好使的街头小混混。我这辈子遇到过不少天生的废物,那大概算是这行的基础,但我从来没见过像麦克马伦这样一心一意只想搞砸的人。当我见到他时他磕的正精神恍惚,几乎意识不到我在那里,但我提到保罗·诺列加的时候他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

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从那个人形废物那里问出些有用的东西,但我最后还是拼凑出了他视角中的这个可悲故事。显然在警察把我们抓起来前诺列加去医院拜访了他,并承诺如果他能指证是我威胁的他,他就能给他这个瘾君子梦寐已久的一切毒品。不过当麦克马伦出院,我的判决通过之后,没两天之后麦克马伦就又成了孤家寡人了,而诺列加才懒得管他。任何一个白痴都能看到这是个骗局,但愚蠢又可怜的托比不会。尽管如此,他也还是像我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报仇,而且他有能够用来做计划的自由,所以我问了他有没有什么我能用的东西。

当他提议用魔法的时候,我不该感到惊讶的。即使在开始吸毒前托比也一直沉迷于那些神秘学狗屎,如果有什么半生不熟的新纪元运动正在流行,他肯定会抓住每个能条理清晰说话的机会唠叨个不停。我给了他肚子一拳,然后打算转身离开。他跟着我,弯着腰,挣扎着喘气,乞求我帮助他。他说他是认真的,说这跟其他的东西不一样,说他认识有着真正法力的人,可以狠狠的伤害诺列加,但他只是钱不够。

我应该转头就走的。我应该甩掉他的。我应该狠狠地揍他一顿,让他的脖子彻底报废。但我没有。我停了下来,听了那个人渣的话。我是个白痴。

托比带我去见了他的朋友安吉拉(Angela)。他从没告诉过我她姓什么。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巫术,巫毒,还是什么水晶狗屁?但托比说不,不是那种东西。他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几个月前一个姑娘跟他提到过安吉拉;说她帮忙解决了一个特别令人讨厌的前男友。显然他失踪了,而且尸体从来没有被找到过。所以我当时想的是说不定根本不是魔法,只是个爱搞花样的杀手,但是,嘿,只要能把诺列加搞定,我什么意见都没有。

当我们终于见到安吉拉时,我尽我所能才没开了麦克马伦的瓢。我差点就说服了自己我要见的是个老练的杀手,虽然说不定家里囤着一堆吓人的万圣节狗屁,但仍然是个能胜任的人。当我们把车停在贝克斯利(Bexley)郊区一座保养的很好的房子前我都没觉得反感。但是,当一个穿着丁香色浴袍的老妇人来应门时,我差点就要疯了。麦克马伦问她是否就是安吉拉,声音轻的像是他真的害怕着这个老傻瓜。老妇人说是的,她就是安吉拉,让我们进来。

这座房子让人感觉几乎和它的主人一样老——褪色的印花强制,深色的橡木家具和破旧的地毯。墙上挂满了那种在便宜的古董店和慈善商店就能买到的带框的肖像画,但当我们走进了客厅时我有了意外的发现:这些不是油画,而是完成的并装裱好的拼图。果然,当我们坐在了破旧的布沙发上后,安吉拉面前是另外一副拼图,刚完成一半。我对老年人没有意见,如果它们只想把他们的晚年浪费在拼那些该死的拼图上我也不会制止他们,但这也杀死不了诺列加,不是吗?

我对这件事如此的浪费时间而感到十分的生气,当她问我们是否要咖啡时,我几乎想要用麦克马伦的头敲碎面前的玻璃桌。我咕哝了一句,安吉拉显然以为我说的是“是的,请”,几分钟后我就喝上了带着缺口的马克杯中装着的速溶咖啡,这个老家伙很显然没想到她需要把马克杯上的灰擦掉。当她问到我是不是想要保罗·诺列加的命时,我差点呛到了。

她非常实事求是的问了这个问题,就像这是个她已经知道答案,但因为需要例行公事填表不得不问的问题。我瞥了托比一眼,他冲我点点头,我想管他的,那我就配合一下吧。所以我说是的。是的,我想要他的命。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他受苦。当我这么说的时候安吉拉笑了,很适合她的圆脸的温暖的笑,她说那不是问题。

我开始向她解释事情是怎么回事,但她挥挥手告诉我托比已经把所有的细节告诉她了,只是从我这里需要一件托比无法提供的东西。我告诉她我不会付钱给随便谁的奶奶来解决诺列加这样难对付的人,但她说不,她要的不是钱。她说她提供的服务能给她“丰厚的报酬”,她只是需要任何一件我从诺列加身上拿走的东西。

不能是他给我的,她说,她盯着我的眼神让我想起多年与非常让人不安的那些人工作的经历。如果是他给你的就不管用了。

这时我开始感到不安。不是被吓到了,好吗,我不怕这个老女人,但在她身边我感觉……不好。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她不是好人。你得理解我,我知道危险是什么样的,我理解危险是什么,见鬼,我就是危险的。她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太想要保罗·诺列加的命了。

五年前,就在我们被警察逮捕之前我借了他的打火机。是个破烂的老Zippo打火机,上面曾经有过个袒胸露背的女人的图片,但现在已经几乎磨损不见了。当他在被质问时背叛了我后,我就不想把它还给那个背信弃义的背叛者了,所以我一直保留着它。我没太在意它,但这么多年以后它还呆在我夹克的口袋里。我把它递给安吉拉,她又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看,然后告诉我它就可以。

然后我们离开了。安吉拉告诉我们不用担心,保罗·诺列加不会再打扰我们太久了;我们只需要等她完成。她没说完成什么,她不用说。我们知道不管是什么,我们最好都不要知道。

然而我们等待的很艰难。诺列加在殴打了我一顿之后,似乎觉得我不再值得他担心了。我能看到他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着,他的那些打手紧跟着他,而我知道我对此无能为力。他也知道。所以我等着。等着。等待着那一枪,或者那把刀,或者那剂毒药,或者……任何能永远结束他生命的东西。它没来过,日复一日,周复一周,他还在,一如既往的自傲自大。

我很有耐心。天,我太有耐心了,但等了三星期之后我几乎就要把那个没用的老家伙当成个浪费时间的骗子忘掉了。我本来打算再给她一个星期,就在一个星期,但这时发生了一件我不能忽略的事。有消息说诺列加要去码头见一个叫赛勒萨(Salesa)的销赃贩。他主要经手的是偷来的艺术品和古玩,还有贵重物品,而且非常多疑,这意味着诺列加会独身一人去。这有可能是个陷阱,当然,但我一动不动的等了这么久,等他神奇的突然暴毙,如果哪怕这只有一丁点是真的的可能,我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事实证明这是真的,而且进行的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我在他们见面前几个小时找到了那个仓库,找到了个不错的藏身处。然后我等待着。赛勒萨先到,他是个头发剪得很短的萨摩亚人,身边站着四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一起托着一个正方的木箱。他们先进了仓库,果然五分钟之后那条蛇就现身了。他独身一人,好像有些跛脚。他从同一扇门走了进去,没有锁门。完美。我我还没有进去的意思,我不想被赛勒萨的打手踢脑袋,所以我只是看着,我的手紧紧的攥着把一家军需品店背地里卖给我的战术刀。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之后赛勒萨才和他的手下离开,还托着那个箱子。他们看起来并不开心,但我并不在乎。他们一拐弯我就尽可能安静的走了进去,他就在那,倚着一堆砖头在吸烟。我开始向他走去,但当我走近的时候他一定是听到我了,转了过来。他开始说些什么重新考虑,降价之类的话,然后意识到了我不是赛勒萨。之后保罗·诺列加的脸上掠过了一个我会珍藏一辈子的表情。不管发生了什么,那个惊慌失措的神情的记忆会永远留在我的脑海里。

他转身要跑,但他腿上那不知道是什么的毛病让他被砖头绊倒了。我抓住他的衣领,刀已经出鞘,把他拖了起来。我们两个之间我一直都是比较强壮的那个,他也知道他无法与我抗衡。他举起手,恳求我等等,听他说完。我注意到了他手上缺了几根手指,虽然像是早已愈合的旧伤,但我不记得他以前有过这些伤。这不重要;我能听到我脑袋里的血流声,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的复仇。他乞求着我的怜悯,而我把刀捅进了他的身体,一次,两次,三次。我一次又一次的捅着这个背叛了我的人,然后我松了手。他狠狠的摔在了地板上,头撞在砖块上发出了厚重的爆裂声,身体周围的地板上积出了血泊。

我的愤怒开始消退,呼吸也恢复了正常,我飞快地看了一眼可怜的死去了的保罗·诺列加,发现有个东西在他脑袋撞到砖头时被打松了。捡起来后我发现那是一只玻璃眼睛。我回头看了眼他的尸体,果然,本该是他左眼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大洞。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当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候他肯定还有两只眼睛和十个指头。他的牙也都曾是齐全的,而现在那张死人的笑脸嘴里都是缝隙。我颤抖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会详细说我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只要相信我,即使警察找到了诺列加尸体的任何一部分,他们也不能把罪名钉在我头上。生活就这么继续了。他的手下确实在意识到他们的老板没有回去之后来找过我,但是我保持了一段时间的低调。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如果他不在了,就没有人付他们钱了,于是就散了。我就这样报了仇,这本应是故事的结局。但并非如此。

在我杀死诺列加后的第五天,我发现了第一个包裹。我当时正在托特纳姆湿地公园的水库附近,你不需要知道正在干什么,然后来到一道小溪上的一座金属桥边。我不经常来这边,我也不认为我之前见过这座桥,但就在桥的正中央,有一个小盒子。它用牛皮纸和绳子包着,像件老式的圣诞礼物,清晰的印着我的名字:李·伦托尔,请即刻启封

显然,我当时吓坏了,但打开后我被吓的更厉害了。里面有一个黑色的纸箱,装满了棉花团和一根被切断了的手指。这明显是某种威胁;哪个小混混以为他们能吓到我。不可能。我把手指扔进了一条运河里,点着了盒子扔进了一个垃圾箱。我飞快的回了家,注意力集中在观察四周,手紧紧握在了我的刀上。我忙着回头看没有看到面前有个洞,结果绊倒了。当我向前倒下的时候我感到握刀的那只手传来一阵灼热的痛。你猜对了。到下来的时候刀刃刚好干净的割掉了我的小指。

我不得不承认我当时尖叫了出来。我撕破了我的衬衫,尝试用它来做绷带好止血,能让我能撑到医院。但是当我开始包扎的时候我发现并没有留学。伤口已经愈合了。它已经痊愈了,像是这是几年前发生的似的。我不知道该想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我就回家了。我的手指长不回来了,所以我想我至少可以好好睡一觉后再去处理这件事。

我的公寓里有另外一个盒子。像之前的一样。这个里面有两个脚趾。我试图忽视它,让我的脚远离任何刀具,但……当我在调整我平板电视上的设置时它从墙上掉了下来。砸中了我的脚,然后,你猜到了没?那是两周之前了。从那时起,我又因为意外失去了四根手指,大部分的脚趾,还不知怎么的用一根该死的栏杆柱弄没了这只眼睛。我已经数不清掉了多少牙了,而且相信我,你是不会想知道我是怎么弄丢这只手的。每一次,都是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盒子:李·伦托尔,请即刻启封

我什么都试过了。有一次我以为我终于想出了足够聪明的办法。我整天都呆在了卧室里——没有尖锐物品,也没有边边角角。我把除了床垫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搬走了。这都没起作用,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脚上的疼痛比任何刀伤都要剧烈,我的大脚趾不见了,就像是前一天早上我收到的那个一样。

我知道这是安吉拉。我当然知道,我又不蠢。不管她给诺列加下了什么咒都传到了我身上。我去过她那里,你知道的。去找那个老……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她让我进了屋。她很,友善,礼貌。又问我要不要咖啡!我告诉她要她妈的。要求了她,询问了她,恳求了她,让她停止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一切。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耸了耸肩。她就只是耸了耸肩!告诉我“有些饥饿太强大了,无法被拒绝”,谁知道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我攻击了她。我本来想掐死这个乱下诅咒的老骨头的。但是当我伸手去够她的时候,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我就是这么失去了那只手的。我知道是我把它咬掉了。

听着,这不重要。我只是需要你们的帮助。我需要这停下来。我不知道怎样,但这是你们的领域,对吧?这是你们做的事。你们负责调查这些奇怪的灵异狗屁,不是吗?这就是经典的奇怪灵异狗屁,而且我需要你们帮我。我需要你们把我从这正在发生的一切中拯救出来。

我的时间不多了。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个新的盒子,我来这里的前几个小时收到的。是一只舌头。

档案员

陈述结束。

看来这份陈述并没有被好好跟进过。据补充说明,在做出陈述后不久,伦托尔先生对研究所员工做出了暴力行为,而在随后的事件中发生了……一起事故。其他细节没有被提供,但显然这之后伦托尔先生需要住院治疗。我想起了一个有关管不住舌头的无聊笑话。他在这之后没有再回到研究院,而他的陈述被存档了。

根据萨沙发现的逮捕记录,伦托尔先生在说起他与他的同伙保罗·诺列加之间曲折的历史时并没有说谎,两人都有大量与他们有关的档案。警方最后一次与诺列加先生的交涉是在伦托尔先生做出陈述前两个月,在那之后警方记录中再也没有过他的踪迹,其他地方也确实如此。

我让马丁去调查了一下这个叫“安吉拉”的人——当然我不想让他被剁碎,但总得有人去做。显然,他花了三天的时间调查了每一个住在贝克斯利的,名为安吉拉,年龄为五十岁以上的女人。他没能找到任何一个符合此处确实十分模糊的描述的,但是他告诉我他有过一些非常愉快的关于拼图的谈话。没用的废物。

蒂姆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搜索伦托尔先生,看看我们是否能联系他做一次后续陈述或评估,但看起来他在做出这份陈述后不久就失踪了。但我们找到了他的老房东,他说伦托尔先生在2011四月就不见了,留下了许多未付的账单,但没有转寄地址。他说他去清理公寓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家具都没了。房子里剩下的,他说,只有成百上千的小纸壳箱。

录音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