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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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0409

蜘蛛恐惧症

档案员

以下为卡洛斯·维特里(Carlos Vittery)的陈述,内容有关于他的蜘蛛恐惧症与其表现。陈述提供于2015年四月九日。音频由伦敦马格努斯研究所档案馆主任,乔纳森·西姆斯录制。

陈述开始。

档案员(陈述内容)

我恨蜘蛛。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恨蜘蛛。那些前多少名最常见的恐惧排名里蜘蛛总名列前茅,还有整个建立在人们讨厌蜘蛛这个基本前提上的恐怖系列。但是不像我。不像我这样。我害怕的不是蜘蛛的外形,不是它们的腿、眼睛、甚至是它们留下的,还包着受害昆虫被吸干血的尸体的网。是蜘蛛的存在。知道它就在那里,在附近某个地方,等着要爬上你的身体,而你能得到的全部警告不过是当它的腿攀上你时那轻柔的痒。

我解释的不是很清楚。让我试着换一种说法:我看多少关于它们的电影都没问题。纪录片或是恐怖片,都无所谓。我可以读有关于他们的书。我可以整天盯着那些怪异蜘蛛面孔的特写照片,就算这样也不会让我打一个寒颤。但在发现有那些蜘蛛在我花园里安了家时我不得不从我上一个住处搬走。那天我出去打算抽根烟,坐在了房子带的生锈的花园椅上,抬头看了一眼。

它就在那里——在两根大树枝之间,被它身后的天空映衬着。客观的说,那东西很小,腿到腿的距离不会超过半英寸,但是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悬空在我头上,灰石色的天空映衬着它黑色的身体,让我浑身一阵发麻。我吓得一跳,赶紧试图跑回屋里,但是这之间,我扫视了一圈花园,发现了更多暗藏的蜘蛛,更多的蛛网。光只是我能看见的就有几十只,也就是说应该会有上百只我看不到的蜘蛛藏着。

在那之后我没法还能继续安心在那里生活。我夜不能寐,谁能在了解那些不知数目的爬行梦魇在你隔一堵墙的外面抽动结网的画面里安睡?我又不傻;我知道花园里没有蜘蛛是不可能的。每个花园里面应该都有,它们会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和缝隙里安家。但是我现在被揭露了这个事实,我已看见了那数不尽的纺锤形的躯体,而我忘不了它们的数目。而且我没法不去想,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它们会为了取暖而试图进到我家来。我不得不搬走。

房源在伦敦流动性很大,所以你要是想要找到个心仪的房子很难,但是如果你只是想要换个能逃离一个花园的住处又不挑三拣四,问题就很好解决了。我在拱门区的的布斯比街找到了一间住所。虽然附近的艾尔松街上都是带花园的房子 ——绝对常有蜘蛛出没——我的公寓楼四面都是水泥路和停车场,唯独只有几个邻居在窗台上养的花草。这个地方很老旧,但是保养得整洁到没有让我绝对会有隐藏的蛛网,至于房间,虽然窄小,但是开阔到我能够一眼看到全貌。我的房间在二楼,所以任何八腿入侵者得费点力气爬高才能上来;虽然我意识到如果它们有意的话能把蛛丝喷的很远。

公寓也允许养宠物,所以我养上了一只猫。我曾经从养过一对的朋友那里听说它们会有抓蜘蛛的习惯,并且会——残忍的慢慢吃掉它们。这对我简直是好消息,所以我从附近的救济所领养了一只年岁稍长的虎斑猫,他叫汤姆少校(Major Tom)。

这些都是些冗长的余赘信息,我知道,但是你得理解我所经历的种种;我是如何几乎无法容忍与一个蜘蛛共室,只有用这些细节才能解释清楚,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身上在发生着什么。

我大概是在三个月前看见了一个蜘蛛。不稀奇。至少没有像我想要的那么稀奇——就算是我做足了各种预防准备,他们还是会在一个月左右进到我房间里来一次。我通常的处理模式是立刻逃离房间,然后让汤姆少校在里面处理现场,再在几个小时后回去。在之前的几次事故中,这个方法都奏效——我相信汤姆少校绝对把大多数的蜘蛛都吃了,而那些被吓回了幽暗的老窝的蜘蛛,好吧,至少我能说服自己它们也经历了这样可怖的命运。也许我的灰猫同伴从来都没有吃掉任何一只,但他对我来讲至少起到了很好的安慰剂效应,我基本上没有担心过太多。

我记得那个月来过好几只蜘蛛。我们这栋楼被一种我不认识的虫子入侵感染了——很小很细的线虫,甚至有一点点像蛆,但是要更长一点——我当时觉得他们肯定是我们的八足小怪物的美味佳肴。

这只蜘蛛很不寻常。我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它挺立在厨房墙面的正中央,展示着他的躯体,就好像是试图想要让别人不得不看到它。我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恐慌,就像是地板突然塌陷消失然后成千上万的小细腿爬满我每一寸肌肤。但是这次不只是这些。这次这只蜘蛛的存在对我的影响跟以前我经历过的任何一只都不一样。他不是最大只的,大概一英尺宽,但是它的腹部肿成了一个非常扭曲的形状。我能够感受到它的每一只漆黑的眼睛紧盯着我,我能看见它的每一根绒毛,长在它的臃肿的身体上,我能闻见它从尖牙上滴落的毒液。我恨蜘蛛,我之前说过,但是我能发誓这只蜘蛛也对我深恶痛绝。

所有的这一切都没有让我停下来用脚把汤姆少校推向那玩意然后快速逃离房间。我逃到了客厅之后急忙关上了门,留着猫和蜘蛛在一起互相对付对方。我坐在房间里,看着电视上的一个谈话节目的重播,试图不去想那个在我厨房墙上的玩意。一个小时过去了,然后又一个小时,最后我觉得自己心里足够平静有勇气开门去确认那该死的蜘蛛是不是已经没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我感到了腿上有毛茸茸的摩擦感。强忍住涌上来的恐慌,我看了过去,原来只是汤姆上校,飞速的钻出去了。他看起来没有受伤或者难过,所以我就默认他把事情处理好了。随后我进了厨房,然后僵在了原地。那只蜘蛛还呆在之前的地方。它没被吃掉,它没有逃走,从我这里看过去他甚至一动都没动!我唯一能确信他是真的而且还活着的原因是我发誓能看见它的颌骨在兴奋地抽搐。我站在那,没办法决定是该关上门还是完全进去然后咒骂上一句汤姆上校这个没用的毛球废物。

过了一个小时我才能动弹。这一整个小时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紧盯着它肥涨的身躯在我的墙上游行示威。他还那里,我不由自主的有种他在挑战我,想要我做什么,去杀死它的感觉。我开始走过去。慢慢地,渐渐地,靠近了它,手伸向了桌上拿起了一个盛着半杯咖啡的马克杯,咖啡已经凉透了。我紧紧地攥着杯子的把手,紧到感觉都要把它掰断了。最后,我站在了那蜘蛛面前,准备好让我自己冷静的把它碾碎在墙上。然后它突然动了起来,我便直接将杯子扔了过去。

杯子直接将蜘蛛砸死并且伴随着喷溅的咖啡炸成碎片。我在那里呆站了一分钟,呼吸急促,但是留下的只有一大块墙上的咖啡渍和地上散落的杯子碎片。我应该当时马上清理干净的,但是我实在是太累了,就像是杀掉那只蜘蛛用尽了我全部的心力。我只是转身离开后直接上床睡觉了。我那晚的梦充斥着多足生物,但是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我用了第二天一早的时间来处理昨天与蜘蛛搏斗的残垣。我确实后悔没有在咖啡干掉之前清理干净污渍,但是在中午的时候房间基本上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了。在我扫起来杯子碎片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最大的那片,带着蓝色猫头鹰浮雕的那片,上面有着明显的抹污。棕色,红色和绿色在撞击到蜘蛛的时候绽开。它恶心到了我,但是我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骄傲的胜利感,我微笑着将碎片装入了垃圾袋。汤姆少校注视着我,像平常一样无动于衷。

过后的几日平安无事。汤姆上校从来都不是一只安分的家猫,所以我安了一个猫门供他自由出入。自从上次那个蜘蛛接触事故以后,他好像更愿意往外面跑了,一周间我见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我没想太多;今年圣诞节时候的天气不是很冷,所以他愿意在冬天到来之前多出去享受一下户外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是第一次事故发生之后的周五。我下班回家,被任务繁重的一周累坏了——我之前在一家在线竞猜公司做数据分析师——然后我叫了外卖之后坐在电视前休息。我瘫在了扶手椅上伸手去够遥控器。我知道汤姆少校不在附近,说起来还蛮奇怪的,因为我一般回家后不久就会给他喂食,而且他也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顿饭。

但是,我也没多想,就打开了电视。我还没打开卫星盒子,所以屏幕上是空白的蓝屏。我伸手去拿另一个的遥控器打开卫星盒子,这时我意识到屏幕并不是空的。在那,屏幕上面,黑色的躯体被明亮的背景映照着,是一只蜘蛛。而且不是随随便便的任何一只,而且我对天发誓,这会大概是你们要把我当成是浪费时间的精神病赶出你们这个小研究所的门去,但是我发誓那跟之前的是同一只蜘蛛。

它们大小一样,形状一样,一样肥厚,抖动的腹部。但是这次不同的是,我能感受到。我能感受到恐惧袭来就像是在我腹部正中一拳,而且我感觉它立在那里的样子,一动不动,等待着我再次杀死它。我紧贴着椅子没法动弹,盯着这个蜘蛛呆在我的电视屏幕上。我呼唤了汤姆少校,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天知道我坐在那盯了多久那只在我电视上的蜘蛛。我平时不戴表,我也没法动我的胳膊去拿手机。如果我没有已经坐下的话我肯定已经跑了,但是站起身这件事在它的注视之下变的困难无比。

最后我还是站了起来。比我想象中的要容易,大概是我终于鼓起了勇气的原因。即便当时我并没有那么觉得——那个时候我甚至觉得不能自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把我抬起来了一样,用无形的丝线托着我站起来。我能开始走动,但是并不是为了逃离却是走近了那只蜘蛛,直到我停下来,它近在咫尺到我可以碰到它,虽然我的意识被这个想法惊到了。

在我意识到我在干什么之前,我抬起了自己的腿,然后直接踢向了电视,立刻将那只臃肿的蜘蛛碾碎在了我的鞋跟下,然后,现在想一想,将将躲过了一场可怕的触电事故。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具有这么大的勇气和能力,但是蜘蛛已经死了我的鞋上留下了一个黏糊的污渍。

我把电视碎裂剩下的残骸处理了,把那双鞋烧了然后试图,用尽任何办法,让我的生活回到正轨,但是没用。那个我杀死的蜘蛛又回来了,我确信,随后一股沉重的偏执想法占据了等它回来这段时间的我的脑海。这之后的一周我只见过一次汤姆少校。他进了家门,闻了闻我每天都在给他添粮试图引诱他回来的食盆,然后扭头转身离开了,在他离开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我发誓看起来像是垂怜的表情。

我请了病假,因为我睡不着觉,多数时间都在查看边边角角有没有蜘蛛,导致得我几近精神崩溃。不止一次,我确实发现了蜘蛛,但是他们不是想要追杀我的那个,所以我毫不犹豫的直接把他们都碾杀了。我的生活就这样滑落进了个无底深渊,就算现在也是。

但是我是对的。在我把电视踢炸的两周之后,它又来了。在我的床上面。立在墙上,在我每天竭尽全力试图睡觉的枕头正上方。那只该死的蜘蛛。而且我知道就是它。我的卧室要比厨房明亮一点,而且这次也不是一个在屏幕前面的阴影,所以第一次我清晰的看到的我的施虐者,随后我意识到我在厨房事件之前就见过它。

我并不是生下来就怕蜘蛛的。事实上,我人生的头六年,我觉得我应该是跟他们和平共处着的。但是一切都在1991年的秋天变了。我那时候不住在伦敦,我和父母一起住在南安普敦,我们每周日都会去拜访我的祖父母,他们住在附近的新森林地区。他们住在郊区的边缘,从我祖母的花园尽头能看到半英里远的田地延伸到森林边缘。我过去经常在那里玩耍,如果运气好的话,有的时候还能看到马。

那天,那里并没有马,就只有阴沉的天空和试图吹走我羊毛帽的大风。我在不允许越过的栅栏附近零散的树间闲逛,然后注意到了一段枯倒的树干。我之前见到过,当然了,这附近也不会在我每周的来访期间有什么变化,但是这次有点不同。在树干其中的一个空洞里有什么我不认识的东西。那是个淡棕色的,看起来柔软又鼓胀的,像是个皮包一样的东西。什么都不懂的我,走近了过去,然后看到,在那上方,蹲着一只小蜘蛛。它看着我,小心翼翼的,它的肥厚躯体在抖动,但是并没有移动。

幼小无知的我,觉得它傻傻的,就伸手去够它。但是我滑倒了。手直接按死了那只蜘蛛,按破了那个卵包,它直接炸开了。我随即被上千只微小的,白色的,爬行物覆盖了,那些全是微小的,挂着粘液的,还没有生长完全的蜘蛛。它们覆盖了我的双手,我的脸……还有我的眼睛。

我从不会忘记那种感觉,从那之后,蜘蛛的存在会让我感受到深渊般的恐怖。然后现在那只蜘蛛现在立在我的卧室墙上。尽管我已经记不清那个死了很久的蜘蛛的样子,我骨子里知道他们是同一只。一个人能被一只毁掉了你童年的蜘蛛的怨灵索命吗?

听起来太荒谬了。听起来都可笑。但是它就在那。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在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把手伸了过去。我的意志尖叫着让我停下,然后我发出了一声尖叫,但是我的手依旧还是无法控制的向它伸去,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似的。这个怨灵蜘蛛感觉起来无比真实的在我的手掌下被碾碎,腿被按扁身体的热度在我掌心的皮肤上炸裂开来。等我恢复了对自己四肢的控制后,我用了那一整晚的时间洗手。

我就要搬出那栋楼了。我已经正式将汤姆少校的领养文件转给了楼下的他决定搬进去住的那家人,并且我也会在找到任何什么能让我马上入住的地方之后立刻搬走。我没法再承担看到那家伙的风险。与此同时我也在见医生,试图得到精神疾病治疗的推荐或是至少开到一点抗精神疾病的药物,但是我觉得我也应该给你们录一个口供。我没有觉得你们会相信我,但是如果“怨灵蜘蛛”这件事能被分类成任何人的专业领域,恐怕也只有你们了。

档案员

陈述结束。

我觉得最重要的话是最后的这几句。抗精神疾病药物和怀疑态度是,我认为,是维特里先生渡过这个“怨灵蜘蛛”难关的必备之物。陈述里根本没有给出足够的细节用来着手调查,除了马丁确认了维特里先生确实住在他提供的住址。

我本可以让蒂姆去追踪采访一下维特里先生,但是他看起来在做完口供不久后便过世了。他是在他布斯比街的住所被发现的,在邻居举报了异味之后,发现距他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七天。法医判定报告记录的死因是窒息,原因应该是异物堵塞气管,但是报告里没有记录异物是什么,只是简单地记录为“未知有机物质”堵塞了气管。

如果我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我或许会觉得维特里先生的尸体能够作为他供词的证明。但是就像是我之前和马丁说的一样,他的尸体在那超过了一周,所以可以有非常科学和自然的原因来解释为什么他的尸体被蛛网完全包裹住了。

录音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