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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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0204

失真

[咔哒]

档案员

你确定你要在现在提供陈述吗?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请几天假恢复一下。

萨沙

不,没关系。蒂姆在给我买咖啡,我宁愿趁着我还没忘记的时候,把这事记下来。再说了,马丁那件糟糕的事发生后你也没给他放假的时间。

档案员

马丁不得不开始在档案室里住下。我是说,他在办公室里我也不可能给他放假。总之,又并没有受伤。

萨沙

只是擦伤而已,乔。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档案员

好的。以下为萨沙·詹姆斯,伦敦马格努斯研究所协助档案员的陈述,内容有关于……

萨沙

就说是“一系列的超自然现象”吧。

档案员

陈述直接从当事人处记录于2016年四月二日。

萨沙

好的。 我相信你知道当你刚建议马丁呆在档案室里时,我有多怀疑这个简·普伦蒂斯的危险程度。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不相信他的说法,只是……马丁是个很好的研究员,但他的自我保护本能没那么强,说实话,我觉得如果这个普伦蒂斯有大家以为的那么危险,他几乎肯定已经死了。

别误会,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我读过你看过的那些的档案和陈述,所以我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她而死了。是什么,她刚入院的时候,有六个医院的工作人员?

档案员

六个被定殖,第七个……在她逃跑途中被她打断了脖子。

萨沙

但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不管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听起来她的症状好像在退化。我只是不确定她还能造成多大的损伤。所以我猜……我昨天来研究所的时候,并没有我本应那么的谨慎。问题是,我还不确定她到底是个多大的威胁。我在外面看到了不少那些银色的虫子蠕动着,像你一样,而且每次都会注意不踩到它们。发生的这件事让一切更加……复杂了,我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我先从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说起。我住在芬斯伯里公园附近,我住的楼很旧。我想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虽然它被修缮过,保养得很好,但它有各种奇怪的小特点。其中之一就是窗户。公寓里的窗户都没问题,但楼梯间的玻璃稍有扭曲,是那种有着气泡的窗户。往下看下面的街道会有点奇怪,因为玻璃会让光线弯曲,使下面的东西都扭曲。我一直都没怎么注意过直到前几天,但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是在前天。早上下楼的时候,我偶尔会喜欢花几秒钟的时间透过窗子,看看下面街道上的人。我会移动我的视角,让我透过扭曲的玻璃看到他们,他们会像哈哈镜中一样变形。这有点傻,但我到维多利亚站的通勤途中很无聊,所以我会抓住每个能有点乐子的机会。那天早上我在窗前停顿了一下,注意到下面扭曲的人影中有一个……有点儿不对劲。它看起来太高了,四肢和身体都很瘦,几乎是波浪形的,好像没有任何结构和骨骼。我看不出来脸的样子,但最诡异的还是那双手。它们似乎被扭曲的光线拉长、膨胀,直到几乎和躯干的其他部分一样大小。手指又长又僵硬,似乎是以尖锐的尖头结束。它完全一动不动地站着,我能感觉到它正盯着我看。

我把头往旁边挪了挪,看到了真正被我盯着的人是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大个子男人。他既没有站着不动,也没有面对着我,而是在我楼对面的花店里的展品边走来走去。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地方,但我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要随时注意他。我透过弯曲的玻璃泡再次检查了一下,再次看到了那个有着瘫软手臂和巨大的手的高大身影。

你了解我,乔,我不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我通常对惊吓都避而远之,就算在有能乘过山车的极少数情况下我也会避免乘它们。所以当这个身形十分可疑的人影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困扰这件事让我十分的诧异。我的意思是,我当然有些紧张。我以前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超自然现象,但我越是反复确认,越是确定这肯定是超自然现象。说实话,我很惊讶于自己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怀疑论者,而不久之前我还会认为在研究所工作让我更加的怀疑一切。

总之,我看了大约十分钟,直到金发男子买了一小束百合花后离去。他一走,那个双手奇长的扭曲身影也消失了。我下到街上,向花店走去。当我问起刚才店内是否有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时,女店员给了我一个有点疑惑的眼神。她说是有过,但她没注意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并问我是不是来买花的。我也有些迷惑,离开的时候心里忐忑不安。不过我上班已经迟了,所以我决定不去理会,只是再多加留意一下。

果然,没过多久我又见到了他。这附近有家小咖啡厅,我早上上班时经常顺路买些什么。我当然喜欢研究所的建筑,它很美,但为了我的钱包着想的话,我真的希望它不在切尔西区。这附近的东西都太贵了。我一般从维多利亚站下车走过来。虽然路程挺远,但还是挺漂亮的,而且还能让我有机会在路上买杯咖啡。正如我所说,那天早上我已经要迟到了,所以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买杯咖啡,但当我看向窗口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一张边桌旁。同样的,那个金发男子并没有看向我,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知道我在这里。不过他就在那里,我正准备走进去和他对峙的时候注意到了时间,然后决定了上班更重要。而且,那句老话是怎么说的?“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是故意”。我决定,如果他第三次出现,我就会盘问他……一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打算问他什么。“你暗地里是个怪物吗?”可能会是个不错的开场白。

当我到了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本不需要那么担心时间。你那时在和蒂姆争论一些……他疯狂热爱的那个建筑师是谁?

档案员

(有些厌恶) 罗伯特·斯默克(Robert Smirke)。

萨沙

是的,就是他。所以,我开始后悔没有买那杯咖啡,和那个大个金发怪物聊天了,因为看起来我似乎没有错过什么。我开始了我的工作,做了一些归档工作,用警方的事故报告核对了几份陈述。我的意思是,我想我不需要告诉你档案馆一天的工作都有什么。这一天很平静,除了马丁以为他看到了一只银色虫子,我们花了 (笑) 半个小时找它。

档案员

(十分厌恶) 是的,我记得。

萨沙

得了吧,他被个诡异的活虫穴盯上了又不是他的错。

档案员

我知道,但就一定要是马丁,不是吗?我的意思是,不管这里发生什么坏事, 似乎总是发生在他身上。总之,我们离题了。你为什么没告知我?

萨沙

你是认真的吗?如果这是其他普通人来做的陈述,你早就把这批评的一无是处了。我没有,我,我想我得拿到更多的证据,否则不值得跟你提起。在我下班之前没有发生过其他的事情。大概是六点半的时候,太阳刚刚开始下山,我又往维多利亚站走回去。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咖啡馆还在营业。正常情况下他们六点左右就关门了,但灯还亮着,门也开着。可是我看不到柜台后面的人,店里只有一个顾客。他坐在那里的姿势那天早一模一样,喝着可能是一模一样的咖啡。

我环顾四周,想看看是否有其他人能证实我所看到的一切。街道上空无一人,但就在我看的时候,一辆车开了过去。在暗色车窗弯曲的玻璃中,我看到了他的身影,那诡异的扭曲着的身体,像栏杆般瘦弱无力,但双手巨大而锋利。车子开过后我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个长相正常的男人。但现在,他却第一次看着我。他向他对面的椅子打了个手势,显然是在邀请我进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害怕走过去,但我确实没有害怕。我的好奇心显然征服了我的紧张。

我坐下来的时候,他没有说话,我看到他的咖啡杯已经空了。不管里面曾盛着什么,几个小时前就已经干了。他似乎在等着我问他一个问题。于是我就问了他是什么。他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那听起来……不自然。就像他在很安静的笑,但有人把音量调大了以便我听到。他说他是什么都无所谓,就算他想形容也形容不出来。他用的那句话是什么……”如果旋律被问起,会怎么描述自己?”

说实话,这让我的后背有点发凉,我告诉他,如果他要随意的拐着弯说话,我就走人。他居然道歉了,并告诉我我可以叫他迈克尔(Michael)。我不想叫他迈克尔;这名字不知怎么的似乎不适合,他说的方式让我觉得这肯定不是他的名字。不过,我也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其他的名字。不,不是他。是

它坐在那里,显然是在等着我再问一个问题,所以我问了。我问它想要什么,它说它想帮忙。

档案员

帮忙?帮……什么忙?

萨沙

我也是这么说的。它是想阻止简·普伦蒂斯吗?它又发出了那诡异的笑声,告诉我,我对正在发生什么事一无所知。但听起来它并没有打算告诉我,不过似乎只是被我试图理解的样子逗乐了。然后,它说它不在乎我和同伴们的生死,只是说“活巢总是草草了事”。它说,它想和我做朋友。说这句话的时候它把手放在了我的手里,它的手虽然看起来像人手,但很重。感觉就像一个……湿漉漉的皮囊,里面装满了沉重的石头。锋利的石头。

我迅速地抽出手,起身离开。这时候我已经快要厌倦了这个似人非人,说着谜语的怪东西。当我朝门口走去的时候,它没有任何阻止我的动作。但就在我要出门的时候,它叫住了我,说如果我有兴趣救你,它就在汉威公墓(Hanwell Cemetery)等着我。

档案员

抱歉,救 一命?

萨沙

是的,它说了的名字。你。和马丁。还有蒂姆。

档案员

这……有些令人不安。

萨沙

真的是。当时我想尽可能忽略它。我到家了,我尽量的多睡了一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昨天有多累,被蒂姆的愚人节恶作剧搞的。

档案员

不用说我也知道。

萨沙

好吧,我的心情有点乱。我在来的路上,和回家的路上都检查了咖啡馆。我甚至在午餐时去了那里,但“迈克尔”不在那里。我心里有一部分想马上告诉你这件事,做一份陈述,但我知道即使你相信了我,也会劝我不要去汉威公墓,而我几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了。我不知道迈克尔说的话是威胁还是警告还是谎言,但我决定不能冒这个险。于是,我就去了墓园。

我到那里时,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墓园的大门被最后一抹亮橙的暮色照亮着。那天早些时候一直在下着雨,地上的水泊倒映着天空鲜艳的色彩。汉威公墓很老,我能看到围墙后一个个风化的老墓碑静静的立着。结果我没必要进到墓园里。我到的时候,迈克尔已经在高大的铁门旁等着我了。我在深水泊其中之一个中瞥见了它的倒影,不禁打了个寒颤——我又看到了那扭曲的身躯和肿胀而又瘦骨嶙峋的手。

我到时它没有说什么,只是冲我点了点头,让我跟在后面。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等我多久了。我本以为我们会进到墓园里,但迈克尔却开始沿着马路向附近的一排房子走去。路标上写着 “玫瑰树巷”。大部分的建筑都维修的很好,但最里面的一栋看起来被遗弃了。可能曾经是一家酒馆,但现在所有的窗户都钉上了铁板,上面满是泥泞和涂鸦。不过,门是开着的,轻轻地摇晃着。迈克尔走了进去,显然是在等着我跟进去,于是我也跟上。

里面一片漆黑,尘土飞扬。我很懊恼自己没有想到带个手电筒,但透过门缝的夕阳刚好够我看清。这里显然曾经是个酒馆,酒吧除了满是蛀虫似乎完好无损。上面放着一套看起来像建筑工人的工具,有个工具箱和一个小灭火器。我正想问迈克尔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的时候听到了那个声音。一声低沉而潮湿的呻吟声,从房间远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传来。听起来像是有人正在承受着剧痛。

我向着那声音走去。当我走近时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看到地板上布满了苍白的、蠕动着的影子。我在你录制之后听了马丁的陈述,我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但听闻远远不及亲眼目击。或亲自闻到那个味道。我准备好看到马丁描述的画面,曾经是简·普伦蒂斯的蠕动肉块,但那个靠墙躺着的身影看起来曾是个男人。虫子蠕动着穿过他皮肤上的孔洞。那是迈克尔所称的 “活巢”,银色的那些东西在曾是他眼睛的地方形成了一簇簇的结。我忍不住了。我倒吸了一口气。

那声音不大,而且考虑到这整个情况让我有多恶心,我想我其实很镇定。不过,那声音足够大。那个脑袋转了过来面对着我,挤出了一小波扭曲的形状。嘴巴因他试图尖叫而张开了,口中冒出的却不是尖叫。那些虫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移动。我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木头上,摔进了吧台。我绝望的看向了迈克尔,但它只是看着我,脸上看不出表情。

我试着用脚踩那些离我近的虫子,但虫子太多了。我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感到我的手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制品——灭火器。我不假思索地拔出了保险针,捏紧了压把。一团气体喷射了出来,出乎我的意料,银色的虫子开始颤抖着畏避,缩成奄奄一息的一团。我开始向前走去,用那加压气体冲走了每一只虫子。终于,我发现自己站到了那曾是人的,满是孔洞空空如也的躯壳前。气体吞噬他时候他剧烈的颤抖着,然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我喘着粗气,灭火器里的二氧化碳让我感到头晕目眩。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应该检查一下他的口袋。除了一个钱包里面空无一物。钱包上沾满了血迹和其他东西,但驾照上的名字还能看清:蒂莫西·霍奇。

当我站在那里盯着钱包看的时候,我感到右臂一阵剧痛。我抬起头来看到了迈克尔,它把手伸进了我的肩膀。它长而扭曲的手指伸进了我的皮肤,像纸一样的将其割破了。我尖叫了。几秒钟后它收回了手。手中握着一只银色的小虫子,在它的手掌中可怜兮兮地蠕动着。我甚至都没感觉到那东西钻进了我的手臂。

之后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了。我记得我本想打电话给警察,但蒂莫西·霍奇的尸体不见了,我又担心这是非法闯入,所以我就这样走了。迈克尔,或者不管它是什么,也走了。最终我找到了回研究所的路,我一定是把马丁叫醒了,然后,就到现在这些了。

档案员

是的,我想是就这些了。

萨沙

(期待地) 那么,你怎么看?

档案员

我……呃,我不太清楚。我们可以之后再调查一下。

萨沙

真的应该辞职,你知道的。我们,我们都应该辞职。我不认为这不是一份正常的工作。我,我不认为这是一份安全的工作。

档案员

你可能是对的。

辞职吗?

萨沙

不,我只是……太该死的好奇了,我猜。

你呢?

档案员

不。

不管正在发生什么事,我都要知道。

去休息一下吧。

[咔哒]

[咔哒]

陈述结束。

很显然,对于萨沙的经历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跟进的。如果是其他人,我可能会有理由怀疑,但她一直是团队中最头脑清醒的人,如果她说这件事发生了,那么我相信她。

这至少可以解释蒂莫西·霍奇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在2014年年底发表陈述后不久就失踪了,自从我发现后就对这件事一直很在意。奇怪的是,普伦蒂斯的……侵染对他和哈莉特·李的作用似乎很不同,但因为缺少信息,我对此的成因没有任何合理的推断。

萨沙的陈述中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这个“迈克尔”。她似乎很确信他不是人类,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几乎所有的陈述都与超自然现象有着某种形式的对立关系。想到外面有这样的东西想要帮助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比起正在骚扰着研究所的蠕虫侵扰生物更让我感到不舒服。

萨沙请了几天假休养,我正在和伊莱亚斯讨论给档案馆获取额外的二氧化碳灭火器。

录音结束。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