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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0912

初猎

档案员

以下为劳伦斯·莫提摩(Lawrence Mortimer)的陈述,内容有关于在弗吉尼亚州蓝岭山脉的打猎之旅。陈述提供于2010年十二月九日。音频由伦敦马格努斯研究所档案馆主任,乔纳森·西姆斯录制。

陈述开始。

档案员(陈述内容)

我一直都很想去打猎。我总是觉得这是件特别有男子气概的事。虽然说,杀死一头鹿或是驼鹿或者随便什么动物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需要深入大自然,然后生存下来,完全靠自己打的猎物养活自己——听起来就像是最棒的探险。我想说的是,我曾经在这边试过打猎,但是用霰弹枪打山鸡和骑马猎狐都让我感觉太,怎么说呢,小儿科了。所以,如果我真的要准备去打猎,我需要去另外的国家才行。那种有值得追寻的动物的地方。回想当初,到最后,大概也是报应了。同时也让可怜的阿登付出了丧命的代价。

话说回来,我一直想要去打猎这件事其实一直都是“有时间”的那种计划。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那种你有想法,假期计划的时候可能会考虑一下“等到之后有时间了”,但是这事从来都不着急,而且通常因为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就被一直搁置了。所以在我二月份过五十岁生日的时候,我想的是“可恶,我一定要在挂掉之前去打一场猎!” 我告诉我朋友们这件事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我脑子进水了,但是我提醒了他们不是只有年轻人才能做莽撞蠢事的。

回到正题,过去几年间我和一位美国人成了挚友。他叫阿登·昵里(Arden Neeli)。我们在一个阴谋论论坛认识后便聊得火热。我跟他提起我想试试打业余狩猎,他问我会不会讨厌徒步远足。我说我一点都不,我最近有在积极锻炼,然后他告诉我弗吉尼亚,他的家乡,有很多不错的地方适合打猎,只要我不介意等到十月十一月。我也没觉得等这几个月期间我会命不久矣,所以我告诉他计划听起来不错。

我们后来讨论了这件事很久,最后终于决定在蓝岭山脉的阿帕拉契小径远足三天,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只鹿或是驼鹿让我打。野外,与世隔绝,再加上枪——对我来讲就是完美。

所以,上个月初的时候我收拾好了行囊搭了架飞机去了弗吉尼亚。虽然冷但是天气还好,实话实说我觉得跟十一月的托基(Torquay)没啥两样。我一般住在托基。我记得我当时写在你们的表格上了。如果我写了,再告诉你一遍也无伤大雅。但是我,没完全准备好见到阿登真人。我从来没有面见过网友,他也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嗓音洪亮,更开朗,完全看不出他之前和我聊天时是那么一个心思细腻又周到的人。他一直在把我说的每一句话当成笑话不停地在笑,即便我根本没有开玩笑,而且就没间断的在戏弄我的口音。

但是,所有的这些都在给我展示他的枪械柜的时候无所谓了。它们太美了,纵然我是这边几家射击俱乐部的会员,你总是得把枪锁好藏起不能外露。所以看到十几把精心保养的枪骄傲的展示在墙上,就,真的感觉很棒。

我们是次日出发的,从他在里士满的家开车进到了蓝岭山脉里。到那边开了有一会,反正美国那边什么都离得超级远,我们最后在午后把车停在了克拉布特里瀑布的停车场。我们备好了帐篷和补给。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披上了我的橘色狩猎马甲,好能带上我的枪1。我选的是温彻斯特M70,我看到介绍说它比较适合新手,阿登用的是雷明顿673,他的惯用枪,他还就这把枪跟我滔滔不绝的讲了好久。之后我们就进山了。

第一天不是很成功。我感觉是因为我在不停犯蠢导致的,虽然阿登一直不停的安慰我说大概只是我们离大路太近了,但是我确定我笨重的脚步声绝对吓走了那些动物。我是想说,我们虽然确实都还没有靠近规划的路线,但是确实已经离最近的大路有好几里地远了。

随着一天的进展,我们开始查找合适的地方扎营。我们尽力遵循美国人搞出来的“无痕山林”(Leave No Trace)的规章,所以扎营的地方也只会是在小径的两侧,但是在我们准备帐篷的时候我听见了极为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吹口哨,一个被放缓了版本的《溪谷里的农夫》(The Farmer in the Dell)或者,大家更熟悉的版本叫《我们去狩猎》(A-Hunting We Shall Go)。

我望了过去,看到阿登脸上同样疑惑的表情说明他也听见了那声音。我本来就要喝住吹口哨的人的时候,一个人影闲庭漫步的从林间走到了小径上。他好像在木版道上散步似得就穿过了灌木地。他看起来又瘦又矮,有着长且蓬乱的黑色头发和一把没有修剪的山羊胡。他的衣服是那种厚重结实的登山客爱穿的类型,但是他没穿大衣或者外衣。他也没有背任何背包或是套装。实际上看来他真的就两袖清风的在林子里闲逛。

阿登比我反应更快的问了他需不需要帮助。那个登山客盯着他仔细看了好几秒钟,好像是要推理出什么来,然后笑着说,“不用”。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笑容。要让我说,那笑容太尖利了。他转而问我们要去哪里,我们在小径上多久了。这通疑问交谈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而且他的儿音被故意拖得很长。我们尽全力模糊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尽量显得有礼貌一些,毕竟我们两个都感觉这个男人不太对劲。

那登山客耸了耸肩,便开始要从我们两人之间,穿过小径。他走到中间时停了下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好像是要嗅出我们的气味一样。随后他说了一句,我忘记原话了。“明天的天气很适合上路,”还是什么类似的。之后他又开始吹口哨,然后溜达到我们身后的林子里去了。我觉得我和阿登都想阻止他,这个状况明显看起来不对劲,但是我们俩都……被他的言行举止震惊了,而且我也不觉得我们会知道该如何阻止他。之后他便消失了。

我就不用告诉你我根本没睡好了。森林夜间的声音比我在老家听到的要大的多,每一根树枝折断,每一片叶子摩挲,都让我心惊胆战。那晚还是阴天,帐篷外面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大概在两点钟左右的时候我敢发誓我听见了什么人在笑,缓慢轻柔,但就在我的帐篷外。听起来就像是在我的脑袋边上,仅仅隔着一堵尼龙薄墙。等到我终于鼓起勇气去查看一番的时候,果不其然,什么人都没有。

第二天我们收拾好行囊然后继续了狩猎之旅,穿着我们明晃晃的橘黄色夹克背着猎枪。我必须承认,手里能感受到猎枪的重量得能给我十倍的安全感,然后决定忘掉前一晚的奇异事件。事实上,经过了一早的漫步和玩笑,还有两次,差点就能打到驼鹿的机会,我觉得我们两个玩的很开心。

那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刚刚开始要向西沉,我看到了我的驼鹿。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在我从树缝里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我的了。我告诉了阿登然后我们就开始朝他慢慢缓步逼近。他从昨天开始就在教我,没过多久我就已经就位了,然后我端起了枪。我瞄中了他的耳朵下方,然后有一瞬间,它头转过来朝向我的时候。我能发誓它在我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和我四目直视。

有一声枪响,但是不是从我的枪发出来的。那头驼鹿受惊跑了,我也回过了身,但是却哪里也看不到阿登。那声枪响依旧在林中回荡,但是他好像消失了似的。我开始疯狂寻找他的踪迹。难道他…难道他被他自己的驼鹿给诱跑了?他会不会被别的猎人以意外的打中了?我喊了他的名字,但是没人回应。

最终,在好几分钟的拼死寻找之后。我来到了一小片开阔地。在那,瘫在一棵树下的是阿登。他已经死了。他身后的树上被喷涂成猩红色,在他的喉咙中央有一个凌乱不均的空洞,好像是什么东西硬生生把它撕扯了出来。他的猎枪倒在他身旁的地上,上面也溅满了血。现在想想大概很蠢,但是我第一反应是去检查他的脉搏。所以我放下了枪去检查。当然他已经没有脉搏了,但是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和他分开都不到三分钟那之前他还活蹦乱跳的。这一点都说不通。

随后我便听到了那口哨声。那好似地狱一般的口哨声从林间传来。我向声源转过身去果然是那个登山客。他的右手覆满了阿登的血,然后他朝着我咧嘴怪笑。随即朝着我飞奔而来。他的速度惊人的快,而且以一种折线的路径在我的左右两边包抄。我跑了。我知道我应该捡起我的枪,但是你不明白见到那种东西时有多令人恐惧,一个真正的猎杀者,朝着你全速袭来。死亡像是火车一样朝你冲锋。你不会明白做一个猎物的心境。所以我跑了。

我转身就跑,落下了我的背包和枪,全速冲到了林子里。我没回头看,我做不到。我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在脚下,避免摔倒。我偶尔能听见他就在我身后,在他冲过一丛灌木或者是蹭到了树干的时候的声音。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你懂。为了让我知道他还在那。我是不可能赢过那场追逐的,但是我觉得他肯定是在耍弄我。过了一阵我听不见他就在我背后的声音了,我就稍稍慢下了脚步歇一口气。我虽然体格不错,像我之前说的,但是我也不是个年轻小伙了,而且我累得有些头晕。

我坐在那,还依旧竖着耳朵戒备着可能发生的,来自这个男人的危险,甚至我都没有注意到天已经黑了。那天晴朗无云,所以我倒是挺欣慰,因为我把背包连带着手电筒都落下了。如果我在夜间还需要逃命的话,至少有月光能照亮路。当然了,任何一位有经验的登山客都会告诉你永远不要在夜里穿行森林,更不要说在里面跑了,但是在这件事上如果它乐意我也没有什么选择。它当然乐意了。天黑下来还不出半个小时我就又听到了,那…口哨声,字句在林间飘荡,但却是带着一种低沉的重音。“哦,我们去打猎,我们去打猎!”

所以我又开始跑路。其实十有八九我在那么黑的时候那样冲刺,早就该摔断脖子了。我估计也很大几率会绊倒在树根上或者不小心踩进了兔子洞。我肯定至少会崴到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都没有发生;我跑啊跑,然后,我就一直在跑。虽然我没觉得对我有什么帮助,当然了。我在黑夜里依旧还是要比白日里慢上许多,而且很明显追我的人只要愿意很容易就能超过我。很多次我都能听见那声音从我的前方传来,所以我就会急转弯来避开,直到听不见为止。

最终我终于逃出了林子。一开始我以为我逃到了另一处开阔地,但是低头一看,我看到我就在阿登被残害的尸体旁边。那鬼玩意把我耍的团团转。为他开心。为了追逐。我又累,又怕,身上满是划伤和淤青,都是徒然。我还是会死。

我转过来直面我的命运,那是我那晚第一次清晰的看到了猎我的人。月光映出了他的全貌然而我看到的并不是人类。描述起来有点困难,但是他的所有特征都要更尖锐。他的手指,他的牙,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皮肤。

在我看着他的时候,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你读过《马尔菲公爵夫人(The Duchess of Malfi)》吗?当初这是我高考的必读书籍之一,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非常惨的悲剧,我印象是那种最糟心的复仇悲剧,里面充斥着乱伦、谋杀与疯狂。但是里面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得,一个医生诊断出女公爵的双胞胎兄弟患上了狼化妄想症(lycanthropy)。我记得原话说的是,“有次见到公爵,约莫午夜在圣马可教堂后的小道上,扛着一条人的腿在肩上。并称他是狼人。区别仅仅是,狼的毛发长在外,而他的在内”。看着这试图想要杀死我的东西,这是有且仅有的能够正确真实描述他带给我的感受的话。

他这次并没有冲锋,但是悄悄地凑近了我。我当时…清楚的意识到我的脚边就有一把上膛的枪,但是我见过能以多快的速度移动所以我没有试探我的运气。他靠近了。近到我能闻见他恶臭的呼吸。近到能看到月光照亮那令人恶心的东西:在他的嘴唇上流着充满了兴奋的口水,等待着那致命一击。然后他便攻击了我。

我,在某种程度上,非常自豪我在那遭遇的行动。你看,只要那东西不觉得我能够造成威胁,我希望它能放松警惕然后直接直线进攻。我猜对了;他伸开了双臂随意的向我甩了一个胜利的扑杀。我忘了,我有说过我之前在部队混过吗?好吧,我曾经是个空军的军官。虽然距海湾战争已经很久了,而且我当时也没用到几次近战搏击,但是那些训练是会一直跟着你的。显然它在这次帮了大忙,绝望之中,我抓住了他的胳膊并且把他的动作扭开了。他的爪子抓进了我的肩膀,但是错过了我的脖子,然后他便被扭倒到地上,被他自己的惯性绊倒。他几乎瞬间就起了身,但是也让我抓到了几秒钟的机会捡起我的猎枪然后将枪口抵在他胸前,我没有犹豫。

那一发子弹直接穿透了他并让他因为疼痛而抽搐起来,不想投机取巧的我,一次又一次的扣动了扳机直到我猎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然后我捡起了阿登的猎枪把里面的子弹也全都打进了他。

甚至在那之后,他都还没有死。他的心脏里有三发子弹,脑子里有两发,然后其他的都分部在他全身,但是他还是在扭动,发出奇怪的声响。我不知道这些能拖住他多久,但是希望能给我足够的时间真正逃走。在我离开空地的时候回头看到他好像缓慢又痛苦地将他的爪子伸进他的胸口,试图挖出那些子弹。

我最后能活着回来,真的是靠的运气。有些公园护林员正好开过离我们小径大概两英里远的路上。他们正要过来调查枪声而我跌跌撞撞的纯靠运气摸到了大路上。我再没见过那玩意,或是阿登,十分不幸,但是他们还是在大概一周后找到了他的遗体。我不觉得我会想再去打猎了。我知道那种能够决定比你弱小生物生死带来的权力的兴奋,但是……我没法忘记被猎杀的感觉。

档案员

陈述结束。

被猎杀。嗯,我想我渐渐也开始能够理解这种感觉了。

阿登·昵里的遗体在距离弗吉尼亚州阿帕拉契小径约为半英里的位置于2010年十二月一日被发现。他的死亡被判定为野兽攻击致死。莫提摩先生被进行了生理及心理创伤治疗,但此与他的死亡并无关联。实话讲这是所有我愿意为这一篇做的调查。“美国狼人”实在是又胡扯又离我遥远到没什么可在意的。

距离……马丁回来已经两个月了,并且我们变成了……猎物。我们真的在被追猎吗?马丁还住在这,而且我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那些虫子不断地出现。我们搞死了它们,但是每周都会来更多。她到底在等什么?

录音结束。

  1. 根据美国多数州的狩猎法规要求,所有在公共猎场的打猎人士必须穿戴明橘黄色的服饰以便分别,避免造成误伤,服饰可以包括夹克,背心,帽子,裤子等。由于鹿多为色盲无法分辨橘黄色所以对打猎并不会造成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