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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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0209

血囊

[咔哒]

档案员

以下为托马斯·尼尔(Thomas Neill)的陈述,内容有关于他于2010年春季从事疟疾研究工作的经历。陈述提供于2011年二月九日。音频由伦敦马格努斯研究所档案馆主任,乔纳森·西姆斯录制。

陈述开始。

档案员(陈述内容)

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字迹。这几个月来我手抖的情况有所好转,但还是……挺不好辨认的。另外我的心理医生最近给我换了药,所以如果我有点糊涂的话,那就是原因。先说清楚,我用的药物与治疗都是针对我以下所描述的事件的。在我所阐述的事件发生时和之前我没在服用任何药物。尼尔(Neil)死后,我才开始我的疗程。

我做研究助理已经六年了。任何试图承诺以金钱、成就或重大发现而向你推销这个行业的人都是骗子。工作时间长,重复性强,科研发现归功于研究员,至少直到被推翻或到了五年后无关紧要的时候,收入……呃,嗯……收入其实并不差,至少在项目进行到中途时补助金枯竭之前不会。

我猜我想说的是,当我最终成功地参与到一个我真正信任的项目中时,我已经做好去忽略很多事情的准备了。那是伦敦大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London School of Hygiene & Tropical Medicine)的疟疾研究。我当时在尼尔·汤普森博士(Dr. Neil Thompson)手下工作。我很确定他雇用我只是因为我们的名字很相似:托马斯·尼尔和尼尔·汤普森。每当有人要找 “尼尔”的时候,总是会引发一些困惑。我猜他觉得这挺好玩的。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刻薄,也不讨厌,只是喜欢时不时地创造些无伤大雅的混乱。平衡了他在实验室里的准确性,我猜,因为在实验室时,他是那种我没想过会在虚构医疗剧外存在的,严谨而一丝不苟的科学家。这么说吧,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实验衣,而且总是一尘不染。我不知道你能否意识到在实验室里工作能做到那样是有多令人佩服,尤其考虑我们工作的混乱程度。非常混乱。

我们没有直接研究疟疾,你得清楚。我们的工作是在研究疟蚊本身,具有传播能力但……没有被感染,虽然如果有哪只逃脱了,人们的反应不会印证这一点。我们说的是惊慌失措的逃亡,全面封锁, 请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来将其杀死。我以前总觉得谨慎到这种程度很可笑,因为我们的蚊子们其实没有疟疾。现在不这么想了。

我们在试图合成一种“血液替代品”,一种蚊子生存所需糖类与蛋白质的混合物,但比满是血液的人类更诱人。目的是创造一种,一种诱饵,可以让蚊子集中的远离人类,并且可能用来毒杀蚊子,不过这一点是未来的一些想法。这时候大部分的研究都是为了完善这东西的“味道”,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说法了。

气味也是一个很大的因素,因为我们需要蚊子选择它作为蛋白质的来源,而不是人类,随着研究的进展,我们发现喂食袋本身的质地和成分有助于吸引它们,所以最后它越来越像,呃……人类皮肤。后来的袋子里甚至嵌入了一点人的毛发,让整件事在我看来更加的怪诞,但这些蚊子为之疯狂,而尼尔认为这才是最重要的。

老实说,大约六个月后它已经非常完善了。在98%的情况下,我们的诱饵袋比人类样本更受欢迎,相比于其他替代方案,它们持续的表现出反复的意愿。问题在于成本。我们合成的血液替代品,我们喜欢叫它 “血红蛋黄” ,对于大规模生产来说根本不够便宜,尤其是考虑到袋子的所需,而且我们研究的是预防而不是治疗,我们总是要被与购买一船蚊帐的成本效益进行比较。而在这个比较中我们决不会占上风。但我们还是继续着,试图用更便宜、更容易获取的材料重现这个效果,但这时尼尔第一次开始了阴暗的嘟囔着资金问题。

这里我应该提一下尼尔的注射器。听好,我们的汤普森医生声称他是19世纪医生约翰·斯诺(John Snow)的后裔,是他的曾曾侄子或曾曾曾孙,或是类似的。我不知道你对19世纪50年代时的流行病学了解多少,这当然是个很常见的名字,但斯诺在疾病传播的细菌理论基础的奠定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并被广泛的认定为1854年霍乱爆发的终结者。我提起这个是因为尼尔有……好吧,我想你可以把那东西称为一个图腾。那是个维多利亚时代的老式注射器,他声称这曾属于他杰出的祖先。

我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尼尔对待那东西的态度确实的是像在对待古遗物。他把它保存得非常好,玻璃闪闪发光,黄铜也抛过光,把它存在一个塞在他实验服衣袋里的小盒子里随身携带。每当他被要求进行任何计算或查看结果时,他的手就会伸进那个口袋,轻轻地握住那个盒子。所以,你应该能想象到,他过来找我并要求我帮忙卖掉它的时候我有多惊讶。

没错,据尼尔所说,我们的项目的补助金已经用完了,没有其他的资金来源,我们将无法继续工作。我不知道他有多可信,因为实验室内有尼尔有爱赌博这毛病的传言。平心而论,我听过有关任何人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传来传去,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们项目的资金是怎么回事。我只是签了合同拿着工资,从来没有想过要亲自调查我们的资金状况,所以他说的可能是实话。他可能是想挽救这个项目。这并不重要,因为这时尼尔和我关系挺好的,所以……如果他要我帮忙, 我也不太可能拒绝他。

我说他让我帮忙卖掉它, 这话并不 完全 准确。他已经找到了一个买家,一个尼尔说要给他六位数的古董商。这在我听来太疯狂了。我的意思是,这是个很有价值的小玩物,当然,但……除了这点也没什么了。尼尔似乎也怀疑这人有些不坦诚,这就是为什么他让我一起去的原因。

我块头挺大,六尺七,十四英石半 1,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看起来很有威慑力,尤其如果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拳头都没挥过的话。这就是尼尔想要我做的,在他与那人会面时站在那里给他撑腰,好让他知道不要搞小动作。我恐怕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但他是异国人;印尼人,我猜,或者萨摩亚人。

我以为会面会在天黑之后,在某个肮脏的船坞里,但结果他们只是安排第二天下午在苏荷区的三灰狗酒吧见面。我想穿得吓人一点,但我实在没有什么合适的衣服,所以就穿了一套西装。事实证明,我大可不必费心——这个过分大方的古董商几乎和我一样壮,而且和我不同,他看起来更像是在外闯荡过的人。

他进酒馆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周二下午的那个时候,酒馆里几乎没有人。他坐在尼尔对面,而我则尴尬地站在他们的包厢外。他们匆忙的轻声交谈着,说的很多我都听不清,不过他们似乎只是在讨论注射器的价格。最后我看到几个公文包被交换了,事情就这样结束了。那贩子起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似乎比他来时所提轻多了的手提箱。尼尔如释重负的向我点了点头,然后拿着他自己的手提箱回实验室去了。我只能猜测里面装满了现金。

这时,事情……开始变得不对了。开始变得诡异起来。我不知道这与尼尔卖掉那个注射器有没有关系。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它该怎么…… 有,但这就是麻烦开始冒头的时候。

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热度。蚊子需要被保存在23到24摄氏度的温度中,可能听起来没多热,但此时已是5月下旬,夏天快开始了,出太阳的时候我们保管笼子的房间里会变的很……让人喘不上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热度开始渗入实验室的其他地方,直到我们一天里大多数时候都汗流浃背。

我们打电话给楼管让他检查暖气,他告诉我们一切都很正常。他甚至同意为我们打开空调,但这没造成任何区别。实验室里又热又潮,所有东西都感觉 黏糊糊 的,我还习惯了备一件换洗的衬衫,在一天结束后离开时换上。幸好我们在假血袋中混入的化学物对温度都不敏感,否则天知道我们会损失多少工作。

当然,这很令人不快,但没有真正的证据能表明这是超自然现象。不,那是在几周后才出现的。蚊子开始表现得很 不寻常 。它们被关在金属网笼里,所以可以随时观测到。笼正面有一个覆着纱布的洞,可以收拢起来将它密封,或者让人进到笼子里。平时它们很乐意在笼子里飞来飞去。但后来,在没有警告的情况下,它们停了下来。它们落在笼子上就不动了。它们几乎完全均匀地分布在笼子里面,看起来几乎是有组织的,然后它们会像这样呆上几个小时。这很让人不安,研究人员不止一次取出几只来进行测试,寻找任何可能导致这种行为改变的变化,但一切结果都是正常的。

不过有时候,当我工作到很晚,向那个房间看去时,我发誓我能看到每个笼子里都有大量的蚊子,在覆盖入口的纱布周围挤成一大群。我应该告知别人的,但当时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

蚊子对假血袋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它们不再迂回,降落,进食,飞走,再进食,如此重复几次,现在只要把袋子放进去,里面的每一只蚊子都会立刻降落在上面,全部都会,直到袋子上完全布满了尖锐的口器和飞舞的翅膀。这真的开始吓到我了。

不过,真正让我和团队里的其他人害怕的,是之后从血袋中漏出来的东西。在它们开始表现出这种行为后不久,另一位研究助理乔治·拉森(George Larson)在取回其中一个空血袋,将其送回实验室处理时,一个趔趄把血袋掉在了地上。它落地时发出了一声湿润的闷响,大家立刻明白了,这个袋子并不像最初看起来那样是空的。

血液替代品,“血红蛋黄”,是透明的、糖浆似的橘黄色,几乎像深色的蜂蜜,但略显稀薄。但现在从袋子里渗出的是一种浓重浑浊的红色。这会没人对叫来生物危险品处理队有任何异议。他们采集了那物质的样本,并给我们进行了有害物质的基础清除,然后我就回家了。现在想来有些奇怪,那时我脑海里充满的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恐惧。

得出的化验结果让人十分震惊,因为这不可能是真的。那是血。真正的血。O型阴性,感染了疟疾。不仅仅是疟疾,还有黄热病、乙肝和霍乱的迹象。样本中还有其他他们也无法识别的物质。我们都被告知将被立即隔离,项目会被关闭直到另行通知。我记得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我站在实验室里。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哽咽的哭号,我转过身去,看到尼尔在不停地摇着头,面孔好似一张愤怒和仇恨组成的面具。不过他不是在看那些来隔离我们的人。不,他是在看满屋的蚊子,仿佛这是它们所计划的,仿佛它们单单用恶意便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事业付之一炬。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就拿起灭火器跑进了蚊子的房间。天知道他想达到什么目的。也许是为了报复而喷死几个笼子?他根本没有过机会。

当他折腾着保险销和把手时,空气中开始充满震耳欲聋嗡嗡声,我突然意识到那些夜晚里,它们围着纱布在做什么。没有时间把尼尔拉出来了,所以我做了唯一能做的事。我关上了门。

成千上万的蚊子从那些笼子里喷涌而出,我想那远远超过了我们在场可能拥有的数量。它们蜂拥到可怜的尼尔身上,完全数不清数量;首先是他的手和脸,然后钻到他的衣服下面,直到他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被这些东西覆盖。他拍打着它们,杀死了一些,但实在是太多了,过了几秒后他很明显就要休克了。他想尖叫,但那只给了它们更多能吸血的地方。

这时我转过了身。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但我们都知道尼尔·汤普森博士已经死了。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太记得了。当时有很多叫喊声和嘈杂,然后是测试。困惑又担心的学者们问我问题,我当然是无法回答。差不多过了一个月,世界才重新清晰起来。

学院方面其实对我一直都很好,所以我也许应该感谢他们。他们很想把这件事干干净净的掩盖过去,于是就这样让我带着一份光鲜亮丽的推荐信走了,我就这样走进了国王学院做上了实验室技工。主要是帮助学生,不过这也没什么。我想我的研究生涯已经结束了。

档案员

陈述结束。

受不了蚊子。太可怕了。任何对疟疾研究的重点不在寻找彻底消灭它们的方法我都不感兴趣。不过,这份诡诞的陈述没有提供给我们多少可循的线索。很显然有伦敦大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本身,但蒂姆在调查中没得到说少重要的信息。很显然资历老到能记得这件事的工作人员,要么不知道细节,要么得到了让他们闭口不言的详细指示。

除了尼尔·汤普森博士在2010年五月三十日死于实验室事故外,再找不到什么信息了。萨沙设法拿到了一份验尸报告的复印件,这份报告……含糊其词到令人气愤,但列出确实了死因是失血过多,而官方判决是“意外死亡”。

我想毫无疑问,古董商就是那个神秘的赛勒萨先生。他出现的次数多到我不能再将其视为巧合了,我一直在和罗西商量怎样可以和他取得联系。很明显,他已经有近两年没有露面了,业内的传言从“他悄悄地退休了”到”他在躲避牢狱之灾”,甚至”他在哥伦比亚被枪杀了,因为他从一个毒枭那里偷了件无价的艺术品”应有尽有。不管是什么原因,看起来他不会在短时间内出现回答我们的问题,虽然我仍在敦促罗西继续努力。

除此之外,我们对这份陈述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尼尔先生本人去年去世了。马丁还没能得到官方死的因,但从警方报告中列出他住宅中抗生素数量来看,一定是什么非常可憎的东西造成的。

录音结束。

[咔哒]

[咔哒]

档案员

补充材料。

我在对蒂姆做一些调查,观察着他。他固然很敬业,鉴于他最近的经历,做的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为研究所工作?在三一学院获得了人类学一等学位后,在一家大型出版社工作了五年一路晋升,然后,突然间,他决定了要来给我们工作。

为什么?我找不到任何其他迹象表明他对超自然现象感兴趣,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个研究领域对他的吸引力。为什么在发生了普伦蒂斯哪些是之后还留了下来?只是因为忠诚还是有什么——

[门打开]

马丁

嘿,我就想问下你要杯茶吗?

档案员

呃……

马丁

哦,哦,抱歉,你在录音吗?我,我以为你今天的工作做完了?

档案员

我——我是在。我正在录音。这是……

马丁

你为什么有蒂姆的照片?

档案员

这……这是绩效考核的东西,我在翻阅一些文档。

马丁

但那看起来是他家的照片?

[纸张摩擦]

档案员

[突然地] 都是机密文件,你……你不应该看的。请,呃,请离开,马丁。

马丁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

你还想要茶吗?

档案员

不。谢谢你,马丁。

[门关上]

我得找个更合适的地方来做这些录音。

补充资料结束。

[咔哒]
  1. 2米,184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