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高地
[咔哒]
档案员
以下为赫伯特·诺克斯(Herbert Knox)的陈述,内容有关于他在奇切斯特(Chichester)的书店的一位回头客。陈述提供于1998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音频由伦敦马格努斯研究所档案馆主任,乔纳森·西姆斯录制。
陈述开始。
档案员(陈述内容)
很难知道具体从哪里开始向您解释我经历的确切是什么。发生了很多事情,每件事本身都是奇怪而令人费解的,但我绝对看不出它们彼此之间的关联,除了它们最终都涉及到同一位来自大学的学生。
他的名字叫迈克尔·库鲁(Michael Crew),尽管他通常被叫做迈克,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通常不是一个会特别注意进入我书店的学生的人,尤其是在新学年开始的时候。在家具摆设之类的方面我对古董情有独钟,再加上我的库存的年份,这意味着当新来的学生来到大学时,他们通常将发现狮街书局(Lion Street Books)视为一件出于好奇心的事情。我曾多次听到与斯蒂芬·金的《必需品(Needful Things)》中的那家书店的比较,无论它叫什么。
无论如何,由于我主要买卖稀有书籍和古董,因此他们通常只看了一眼价格突然间他们的兴趣便枯竭了。当然,总是有几个有钱的孩子的父母没能把他们买进牛津和剑桥大学,所以这不是完全的浪费。
因此我很少有理由去记住我的学生顾客的面孔。但是迈克走进我的商店时就让我印象深刻。这大概是去年9月-我不记得确切的日期,尽管我确定我可以查询一下收据后告诉你。他很矮,仅仅高于五英尺,而且很瘦。营养不良,我记得在这样想。那时还未变冷,但他穿着高领外套,一条厚围巾系在他的脖子上。
现在,我已经开店好几年了,尽管我爱我的书店,这座建筑在秋天来临时也会变得有些冷,所以我通常会把暖气开得较高。足够明显这让他变得不舒服,像那样包裹的穿着,然后他摘下了围巾露出了一条分支图样的白色疤痕组织拱弧在脖子的侧面。
这很有意思,当然了,但这不是实际上引起我注意的事情。不,最令我震惊的是,不是敬佩或好奇,像是我在其他找到进入狮街书局的学生的脸上所看到的那样,这个年轻人开始搜索着书架带着的表情似乎更像是不耐烦。
他显然是在寻找特定的东西,所以几分钟后我询问他我是否可以帮助。他不抬头就说,他是在找一本普兰西(de Plancy)的《地狱词典(Dictionnaire Infernal)》——越老越好。我库存只有1908年的译本,但我说我会进行查询如果他希望买旧的版本。他没有对此作出回应,也没有对我漫不经心询问他是否在研究妖魔学,或神秘学时做出回复。
他把它带到我的桌子上来购买它,当我开始翻找信用卡机时,我闻到了最奇怪的东西。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一样——刺鼻的气味散发在空气中。但是看向外面,天空晴朗阳光普照。
迈克似乎也闻到了,然后他完全静止了。他伸手进外套掏出一沓现金。他很快地数完钱,抓起书,在我甚至没有机会给他打出收据之前就已经穿过了门。气味在看不见他时很快就消失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远在我上次见到他之前。他变成可以说是一个常客。也许每三周他就会来一次检查我有的新库存。他对招魂,巫术的历史,任何神秘的事物,尤其是1850年之前的东西感兴趣。他还购买了几本有关气象学的书,尤其是启蒙运动之前的,还买了一本关于戈特弗里德·莱布尼茨(Gottfried Leibniz) 1著作的书——尽管我不记得标题。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他的钱,但他有很多。他能够支付五位数来购买1559年印刷的《女巫之锤(Malleus Maleficarum)》 2,而又不费吹灰之力。在某个时候,我记住了他的名字。我的意思是,我当然不会将他形容为朋友,甚至差得远,但在过去的一年中他很容易地成为了我最常来的客户。
不过,那并不是我唯一一次在空气中闻到那种刺鼻的气味。有时当他在那儿时,它会一次又一次出现。它似乎从来不是来自迈克,确切来说,但是当他在周围时气味会突然出现,那是唯一一次我会在里面闻到那个气味,当我闻到时,无论他在做什么事迈克都会停下然后立即离开。他不会跑。他只是走了。
以及,还有另一件事。每当他进来时,我书店里的灯泡都会烧得更亮。直到他来了几个月我才意识到这一点,因为通常他买东西都是在白天。但是当冬天让它的到来被知晓时,他的午后访问开始在天黑后进行,我注意到无论他何时进来,书店都会变得更加明亮。灯泡会开始发出非常轻柔的嗡嗡声,并且其中的灯丝会以惊人的强度发光。那里会有这种奇怪的电流噼啪声,曾有一次我打开灯时甚至被电击了。
不过,我从未与迈克提起过。我甚至不知道我会怎么提出这件事。
是在二月份的时候我收到了莱特纳的书。我以前听说过他,当然了,虽然我从未见过他。稀有的书籍交易市场相对较小,至少在英国是这样,每当我与同伴闲聊时他的名字就会经常出现。有时候是关于他抢走了哪一部分有价值的作品其实是真实价值的一小部分,或者是他为一本其他人都认为是赝品的书所支付的荒谬价格,有时,关于他的个人生活的谣言更多。
因此,即使我从未亲自结识过他,我也很清楚尤根·莱特纳及其收藏品。当他于1994年失踪时,我是听到小道消息说他的几本书重新回到市场的众多人之一。不过,我从没想过我会真正得到一本。直到我听说柯斯汀的死讯为止。
柯斯汀·鲍曼(Kirstin Bowman)是我在索尔兹伯里的图书经销商朋友。我想您可以称她为对手,在某些方面来说,但我们一直都很友好。实际上早在80年代,我们确实很友好。但是在过去一两年中我们交流地不多。
好吧,在今年的一月份,她去世了。在楼梯上失去平衡并摔断了脖子。老实说,我对她的去世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感到惊讶——尽管这挺令人忧虑的。在过去的几年中英国稀有书籍交易的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保守派中的许多知名人士都已失踪或退休——或者,有时,甚至被发现死亡。
警察甚至介入了一段时间,因为有传言说也许外面有人在把书商作为攻击目标。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来表明这是除了巧合以外的事。我想这只是一代人如何不可避免地要让位给下一代的一个例子,但是柯斯汀是这件事第一次影响了我所熟知的人。
然而,令我比她的死更惊讶的是,还在于让我成为她的遗稿保管人,并把大部分多数的她的库存留给了我。因此这让我获得了一本莱特纳。
这很奇怪,的确。 名叫《Ex Altiora》或《来自高处(From the Heights)》。这是定制装订的,在1800年代后期,从我所见,尽管页面看上去比这要早得多。17世纪,我可能会说。它用拉丁文写成的,似乎是维吉尔风格的一首长诗,画有一些醒目的木刻插图。
它讲述了一个小的,无名的镇子,高高地坐落在悬崖顶上,看见有一个滔天生物开始靠近。这首诗没有写明那是野兽,恶魔,或是神,因为它互换着使用这些词汇,但是它看上去很遥远,头和身体消失在云层中。
故事的主体内容都详细地说明了村民试图准备与这种生物战斗,但是每当他们采取对策时,这个东西就会变得越来越近,而且显示出比以前怀疑的要大得多,这使得村民的准备显得微不足道。最后,当它几乎要临近到他们时,它那不可置信的广大无可否认,村民们向绝望认输了,他们投身悬崖之下遥远的岩石上。
这是一本奇怪的书,这让那些奇怪实际上看起来更像是完全是独一无二的。我在任何可用的目录中都找不到它的记录,在我打电话给几个处理了类似文献的博物馆和档案馆后,我确信了这很可能是一本完全独特的书。
这并没有像您想象的那样使我满意,因为这意味着我手上有一件历史文物:一件远比在图书馆更适合在博物馆里的东西。我以前只收到过一本值得博物馆收藏的书,而且认证的过程,以及出售书所涉及的工作量,有着,坦率地说,实在不值我卖出书的价格。博物馆的资金不及私人收藏家的充足。
除此之外,这本书本身还有让我不安的地方。读它是…使人迷失方向的,这很难让我用语言来形容。尤其是木刻,尽管它们只是村庄,或是悬崖,或是空旷的森林,或山脉。它们在许多方面都很粗糙,但肯定不会令人不安。但是当我两次阅读,并观察木刻时,我都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在拥有它的那一周中,我有足够多的阵阵晕眩让我不得不和我的医生预约会面,尽管当时我并没有建立起它们与书的直接联系。同时,我也做了噩梦,我没能清晰地回忆起它们,但我很确定它们都是下落的梦。
迈克在那周末来了。我不会夸大说我期待他来,但我会把六本书放在一边供他考虑,因为我预期他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就像他的习惯,他几乎什么也没说,二月的寒冷空气使他甚至没有必要脱掉围巾,因此只能看到隐约分支疤痕的暗示其从下面蔓延。灯泡因他到来而噼啪作响并变亮,我介绍了我为他选择的书。他花了几分钟查看它们然后摇了摇头将它们推回去。这对他来说并不罕见,我不认为有任何冒犯。
我转过头把它们放回架子上,这时我几乎被一阵头晕影响了。我握紧椅背并使自己稳定下来。当我回头看迈克时,他盯着莱特纳的书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疯狂表情。他指着《Ex Altiora》问我它多少钱。
我开始告诉他这不是售卖品,但是他带有这样的眼神——这种愤怒的绝望。这让我感到害怕,老实说,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个男人愿意为那本书杀了我。所有这些,再加上我对这本书感到的不适,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多了。我给了我认为可能是它实际价值的两倍一个数额,而迈克速度如此之快地给我开了一张支票以至于我认为他的笔会穿透整张纸,为此,我坚持要给他打张收据,没有再多说一字,他便进入了下雨的二月下午。
然后那就这样了。鉴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想我再也不会看见迈克尔·库鲁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支票被退回的简单事实。
一开始我不太相信。他一直非常愿意在书上投入巨额资金以至于他无法负担得起某些东西的想法从未让我记下。但没有出错。经过并不少的考虑,我决定唯一体面去做的事就是实际去找他讨论这个问题。也许我可以把书拿回来,也许我可以另作安排。无论哪种方式,我都觉得自己欠迈克这些。
从几个月前他要求的送货时我记录了他的地址,因此尽早关闭商店并走很短的路程到奇切斯特(Chichester)去他的公寓很简单——以学生的标准来说相当豪华,但是很容易找到。当我穿过城镇时天空是一片青灰色,我很高兴自己想到带上雨伞,因为它有可能成为一场暴风雨。我认出了迈克以前的来访时闻到的气味——尽管即便如此我仍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我到达他的门前并敲了敲门。我小心翼翼坚定地敲门,但没有太过激进,因为我有一个奇怪的信念便是过度咄咄逼人地敲门会使取回书变得更加困难。我根本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我还没敲完门就打开了,我的肚子有一种最奇怪的感觉,好像我站在巨大落差的边缘,我本能地退了一步。
迈克站在那里,看上去很糟糕。从里面传来一个几天没有离开房间或好几天没打开窗户的男人的气味,散落在地板上的是一页又一页的拉丁文本,这使我惊慌,直到我看到那本完好无损的书紧紧抓住在他的怀抱中。我开始解释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为什么我在那儿,但是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只是茫然地盯着我所占据的空间,好像他没有注意到我站在那儿一样。
我记得我已经快要开始一遍又一遍重复“支票”一词了,希望他明白这些,当第一滴雨水开始打到他的窗户上时。没有任何警告,迈克的眼睛睁大了,可能是意识过来了,或者只是恐惧,他的脸变得如此苍白他分叉的疤痕看上去几乎都要消失了。然后第一阵雷声席卷过我们,那种气味用那样强的力度冲向我令我几乎无法呼吸。
在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前我已经倒在在地板上了,转过身看到迈克急速跑下走廊紧握着莱特纳的书。我一定是撞到了我的头,我当时的思想非常混乱:我确信他正试图带着这本书逃跑。我下定了决心,坦率地说,我从来没有期望过自己,我决定必须停止它。我必须阻止迈克尔·库鲁偷走我的莱特纳。所以我站起身,忘记了雨伞,然后追着他到倾盆大雨中。我们迂回前进穿过奇切斯特,闪电以一种在我生活在那里40年中只见过几次的方式弯弧着飞过天空。
我只能勉强辨认出迈克在我面前逃跑的身影,有时——当闪电将天空照亮——我能发誓我看到有别人在追赶他。这很难辨认出来,因为它似乎只出现在那些瞬间的闪烁中,但是它看起来又高,又瘦,它的四肢成角度并分叉着。就像迈克的伤疤。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奇切斯特大教堂的钟楼的。它与主楼分开,高大,气势磅礴,正正方方,赤裸裸地被闪烁的天空照亮。底部的其中一扇门敞开着,而我没有停下来思考它是如何打开的就冲了进去开始上楼梯。
里面的气味太浓我被刺鼻的恶臭扼住了。在我决定追逐一个偷书的年轻人的决心中,我显然完全忘记了我的年龄,现在这些一下子都回来了,我在楼梯上有些崩溃。我开始攀爬,慢慢地,向着钟楼的顶部。我从来没有恐惧过高度,但当我在那些楼梯上爬得越来越高时,我的头开始晕眩,我的心脏跳动得如此之快我都真的担心自己有心脏病发作的危险。
终于,我到达了楼梯的最高处。我能听到从钟房传来叫喊声。是迈克——他在尖叫着什么听起来像是在吟咏,或是在祈祷。其中大多数用的是我不知道的语言,但我可以辨认出“ altiora”(高地),“眩晕”和“广漠”。
我到达顶楼,在那里我看到迈克,站在敞开的窗户前。他像一个守护卫士一样把书抱在他面前,而在他前面是一个奇怪的,分叉的人影。它发出嘶哑的嘶啸声,被频闪的白光照亮,好像闪电本身在房间里一样。
它只是站在那儿,就像它无法接近一样。当迈克的呼声到达最高点时,喊着“我是你的”,他跳向了敞开的窗户,然后——想必——他的死亡。
那个奇怪的人嚎叫起来,听起来像是在撕碎砂纸,似乎是被他一起拽进了窗户。尖锐的气味立刻消失了,而我独自一人在黑暗中。
我会说“想必”对于他跳了将近100英尺而死的原因,是因为当我出去时,我在塔的底部找不到任何尸体。警察也找不到,显然把我当疯子对待。此后不久天空晴朗时,很明显,钟房的所有窗户都是关闭和密封的。
我再也没有见过迈克尔·库鲁或莱特纳的书。
档案员
陈述结束。
迈克尔·库鲁。又一个似乎出现了不止一次关联于莱特纳的名字,关于这本特定的书又出现了两次。
这里的事件似乎发生在9991006号陈述之后的几年。会是他对《塑骨匠的故事》的接触激发了对于尤根·莱特纳的兴趣吗?或是一个早期的实验?看起来似乎他试图将这本书当作对追逐他的某种东西的防护。《塑骨匠的故事》在这方面没有起作用么…?而且是什么东西在追逐他,同它带来那种气味?
可惜的是最终《Ex Altiora》被烧毁了。我可能会极其感兴趣地去阅读它——尤其那里有一个特点令我感到惊讶诺克斯先生没有提到,比较于他的陈述与0132806号档案中的多米尼克·思维恩(Dominic Swain)。
诺克斯先生收到的那本书似乎没有黑暗的夜空的木刻版画,带着分枝,拱弧的利希滕贝格图形设计。
录音结束。
[咔哒]
[咔哒]
档案员
补充材料。
有别人下去了隧道。我昨天进来时,我注意到活板门似乎被动过了。它没有锁着。 我面对面质问了其他人,但他们都否认了,当然了。
有人肯定认为在那儿那里还有更多价值——除非他们试图隐藏某些东西。搜寻或隐藏,两者都有可能。我可能会尝试架设一台摄像机来盯着活板门。如果我能找到有效隐藏它的地方。
我确实下去过那里看我是否能找到任何东西,但它看起来和上次一样。 现在唯一的区别是……所有的蜘蛛网。 它们似乎蔓延在那里。 我想我看到一些较大的样本竟然在吃蠕虫们的残骸。 那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景象,我几乎立刻就离开了。
补充材料结束。